妳要吃胖一點

我在美國做助理護士，也就是台灣的居家護理。去客戶家照顧老人，有的老人性情古怪，尖酸苛薄；有的整日癱在床上，沉默不語；有些老先生，老愛吃女護理豆腐。 當過居家護理的人都經歷過這樣的過程：一開始很同情這些被照顧的老人，真心要為他們服務；但後來，或許因為金錢上的糾葛，或許因為自己的真心卻換來家屬的懷疑，漸漸地，我們的初衷改變了，態度也跟著變成職業化的笑容和制式的噓寒問暖。 安娜是位九十歲的德裔老太太，對我很關心，知道我母親早逝，站不穩的她，泛著淚光傾身擁著我；她常把單位送來的營養餐，分給我吃；我陪她去購物、看病、洗頭髮，她對別人介紹我是她的朋友，而不是頤指氣使地說：「這是伺候我的人。」 有大半年，我因為工傷，單位沒有排我去她家，礙於合約，我們也不能私下去看客戶。最近我辭了工作，終於可以去見安娜。我買了一盆聖誕紅去，心裡好興奮，但也怕安娜已忘記我，還好她張大了眼，大聲問：「妳去哪裡了？」 安娜拉我坐下，談及不斷向人問起我，好多聽不懂她講話的金髮美女看護都被她無情地趕走，而我是她口中十分想念的東方女子：「我們有過好多美好時光……」我們聊著彼此的近況，她說多希望我能再照顧她。 要告辭了，安娜還留我吃飯，看她變得又瘦又駝，怎忍心叨擾。她要我留下地址，寶貝地不斷端詳，我抱抱她纖弱的身子，叮囑她：「吃胖點，下次要看到妳的臉像我這樣！」我把臉吹脹，她也鼓起臉，笑著回說：「妳也要吃胖喔！」 她曾經是我的好客戶，現在，是我的好朋友。我從事居家看護以來，交到的第一位，沒有拿我當看護看的、真正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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