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球王阿尔斯通的甜美儿歌
， 描述： Skip To My Lou
据说世界上没有一个城市的居民像纽约客一般冷漠、疏离、匆忙，《心是孤独的猎手》的作者卡森•麦卡勒斯曾把这种特殊的孤独感称作美国式的情绪失调（an American Malady）。对于置身之外的人，这样严肃地讨论一种感触显得有些矫情和危言耸听了，什么叫孤独？不过是行色匆匆之中遭遇的无人问津，不过是大都市光怪陆离包围下的防御过度，不过是过分张扬过分个性的乐土上人们彼此间竭尽能事地漠不关心罢了。这也许恰恰是当孤独症宣告无治并迅速各处蔓延之后现代人的剽悍态度，然而这种剽悍更像是以更大的冷漠去应对冷漠的负气撅嘴，其实面对孤独，纽约这座绝不乏浪漫和温度的城市，也给出了更富活力的回应。比如音乐，比如涂鸦，比如街球。而这三者中，或愤怒或忧郁或玩世的艺术家们的吟唱与泼墨多少仍是种排他的个人展现，唯独街球突破了个人的小宇宙，领衔了一场众人狂欢的嘉年华。
•Tender is the night
出生于纽约城皇后区南牙买加的拉夫•阿尔斯通曾是这场嘉年华最令人期待的明星之一，如果考虑到他出现和成名的时期，这个“之一”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拿掉。纵然街球界的名人堂已经被诸如The GOAT和Pee Wee这样响当当的名号和更多无名英雄们的神奇纪录挤得满满当当，到了九十年代，面对NBA这三个似乎象征着关于篮球的一切的字母，街球手们曾经那股睥睨正规球手的傲气最终还是敌不过支票簿上七八位数字闪出的财气。街面上不论是天赋异禀还是可堪造就的人才统统逃不过也不想“逃过”更无理由想逃过被吸入联盟的命运，制造票房的嘉年华取代了平民百姓的穷欢乐，街球路上日渐人稀。阿尔斯通的出现不仅仅是令人眼前一亮，他简直是令人眼花缭乱。
他曾经与手中的球一起跳着翩跹的小碎步前进，趁对方还在凝神琢磨用怎样的身形步法截住他时轻松地越过了那张愁眉不展的脸；他曾经耐心地在对手全身紧绷地盯住球时耍出魔术师的手法，令人无比焦躁却又不得球之所在；他曾经在对手面前将球从右手经手臂颈背的弧线滚到左手，而后又滑入了队友手中。
有趣的是，凭借种种神乎其技，阿尔斯通得到的江湖匪号却丝毫不见匪气，不同于霸气十足、传奇味道浓厚的The GOAT（The Greatest Of All Time），也不同于近似广告标语的Half Man，Half Amazing，他的名号得自于一首朗朗上口的儿歌——Skip To My Lou。天真，欢快，正如阿尔斯通带球时伶俐的小碎步，而歌中孩子们反复唱着skip to my Lou的稚气，似乎又带着点执着不弃的傻气。
最先发现这位街球天才的却不是球探，而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篮球鞋厂商——And1。当时期冀借嘻哈乐与街头篮球之间在感官上的完美结合、推广新的鞋文化的And1瞄准了复兴了纽约街球的阿尔斯通，将他在洛克公园的表演配上嘻哈说唱制成了第一支And1 Mix Tape。其时，阿尔斯通还只是个少年。
无疑，And1的创意是成功的，此后被打开的市场可为明证，嘻哈乐的抑扬顿挫，说唱的痛快淋漓，与街球手挥洒自如、创意不断的即兴表演立刻吸引了大批粉丝。对于阿尔斯通来说，不论他的今后如何，他都已经成为了街球史上一个无法磨灭的名字。多年后，当他以一名度假中的NBA职业球手的身份回到纽约时，会看到洛克公园的街球爱好者们大都身穿印着“Skip To My Lou”字样的体恤衫，而也许这其中就有来自皇后区南牙买加的孩子。
打在阿尔斯通身上的产地印记并不令人向往，按照北美城市以贫穷为中心、收入数字为半径递增的圆圈构造，阿尔斯通的家被套在圆圈的中心，某种程度上注定了他改变命运的路程要比住在远郊别墅里的孩子们辛苦。洛克公园的成名带给阿尔斯通的并不像他带给And1那样，在运动产品巨鳄横行的市场中，弱小的And1觅得了生机并守着这块阵地存活下来，而面对严酷竞争的成人世界与生存斗争，阿尔斯通还只是一个在成长的烦恼中烦恼着的高中生。等待他的是纽约和纽约之外的那个世界正蔓延着的情绪失调：行色匆匆与无人问津，光怪陆离和防御过度，漠不关心与被漠不关心。
阿尔斯通的高中履历可谓糟不可言。老师们的名册里几乎没有他的出勤记录，不难想象，这个纪录肯定被各科的补考名单取代了。成绩一塌糊涂也影响到了他在校队比赛的资格，在高中最后的两年中，阿尔斯通只参加了10场比赛，但也就是在这区区十场比赛中，他拿下了319分。这个数据即使是在高中生级别的比赛中也已经相当可观，何况日后的NBA名将斯蒂芬•莫布里也是从这里走来的。
因无法毕业离开卡多撒（Cardozo）高中宣告了阿尔斯通篮球生涯被判死缓。一个处于青春期又缺乏人生指导的叛逆少年怎么也拎不清学业和内心冲动的关系，直到来到了不得不权衡和冷静处理孰轻孰重的当口，这位逃课大王兼街球英豪终于明白了其实自己并不想一辈子打街球，其实自己不想像儿时听到的那些名字一样先是神乎其神接着是落拓、挣扎、与犯罪吸毒黑帮联系在一起的一生，他想进入NBA，成为一个职业的篮球手。
从认清自己人生方向这一刻起，便意味着叛逆少年要开始不断修正自己以前的错误。最为紧要的便是搞定高中文凭，进入大学，否则前途根本无从谈起。关于这段经历，只能找到一个杰瑞•塔克连（Jerry Tarkanian）的名字，他利用自己在处理球手糟糕学业问题上的资源和手段帮助阿尔斯通走完了预科学校到NCCA的历程。无从知晓，一个似乎应该充满倨傲的街球手是如何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走完这一段的。或许，少年明白了这个世界上除却天赋的那种才华，没有什么东西必然是你的，千金合约，万种风情，无数欢呼，在眼前诚实得冷酷的处境中是如此遥远和虚假。
纽约黑街走来的黑人少年，暗淡而动荡的学生时代，与街球手身份和南牙买加如影随形的黑暗联想，黑色是他的本色。然而在此之外，纽约孤独的夜色中，还能听见那些只是献给他的欢呼和笑声，仔细分辨，其中温柔无数。
•Be a gentleman
成为一部历史中的词条实在太难了，拉夫•阿尔斯通的名字下面已经有了一句“打遍洛克无敌手”，而在NBA的编年史中，除了几桩闹心的诉讼案，阿尔斯通的其他时间都在为一个稳定的位置奋斗。当年的Skip To My Lou只在反衬他如今的失意窘迫时才提起，而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Skip To My Low。
职业生涯几经辗转，阿尔斯通一直也没能创造出令人信服的数据，让他像从前那样昂首阔步、从容跳跃。无论是言语尖刻的球评专家们，还是观众席里抱着爆米花筒超重的胖球迷，都能很专业地、略带轻蔑在他有幸被提到的时刻加一句“街球那一套在NBA是行不通的”。仿佛他们才是深谙这二者其中奥秘的人。
某种程度上球员的NBA职业生涯是由数字写成的。得分可以按照不同的标准进行统计，单节得分，单场得分，赛季得分，职业生涯总得分，其他各项进攻、防守数据亦可如法炮制。82games这种变态数据控网站的出现，标志着NBA这一商业竞技联盟已经被一个数字网络囊括。从这个角度来看，正如《黑客帝国》中那样，球员已经成为矩阵中一连串的数字。身高、体重、号码、鞋子尺码乃至转会身价、结婚次数、生日忌日……总结成为伟大球员们创造奇迹的指数；而这一连串数字背后还有一本更厚重的数字纪录，便是NBA老板们和赞助商们的账簿。
相比之下，街球的历史是那些令听众将信将疑的口沫横飞的流言，是各式各样花里胡哨最重要是根本无法复制的动作，是灰色、坠落、不足为外人道的传奇人生，是无法为数字所统计的创造力和想象力。你不需要每门功课都达到A或是B，你不需要文凭，这里从不会因社会规则而将人群分流，事实上，这里聚集的已然是被规则分流、边缘了的人们。最核心的，这个世界与NBA的世界通行的是完全不同的价值观，而正是这个完全不同的价值观决定了你将要如何去打球。
现在不是在价值观上取舍或是排名的时候，换句话说，不是愤世嫉俗的时候，而是你选择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就一定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几季And1 Mix Tape中纤长飘逸的阿尔斯通日渐粗壮，不复当年翩翩少年的潇洒，可以看得出的这是他为应付逼抢凶狠、对抗激烈的NBA比赛付出的努力。不断地加强力量，提高防守技术，保证三分球的稳定性，扭转人们、尤其是教练对街球手力量、防守、远射能力百无一用的坏印象，阿尔斯通沉默地长久不懈地努力着。
在数字化的NBA联盟中，只有数据指标明显上扬，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努力。于是对于得不到机会、长居板凳的边缘球员来说，努力也只能是深埋内心被压抑的愤怒，或者更为乐观地说，是为机会积攒的漫长准备。
2007年暑假，火箭队交易阿尔斯通的传言沸沸扬扬之际，他又很不开窍地闹出了侮辱伤害的官司。尽管后来他被证明无辜，他的律师也将此次事件定义为对他的勒索，但在人们印象中，对此种出身的球员，类似事件似乎再正常不过，FOX体育的知名记者不是也写过当年尼克斯队要签下这小子必须要先了结他跟弗雷斯诺监狱的关系吗？这家伙不是十年前就因为攻击前女友进过局子吗？这样的漠然，也许比执着的痛恨更令人心寒，因为这种态度恰是在表达他不出这样的事反而会比较奇怪。就好像这些人对麦迪命犯天煞的揣测一样。
当年巴克利说：“我不是偶像，别学我。”但现在他的后辈中有人被评为“50大美男子”之一，甚至有人登上了《VOGUE》的封面。基本上，在各项法律与规则趋近完善的体系中，NBA恣意张扬的往日风尚已逐渐淡去，现在是属于好孩子们的时代。决意扮演好自己角色的阿尔斯通并不想做个坏孩子，他压根也不是对抗这个强大吞没个性体制的逆鳞，但他产自纽约黑街，黑色是他的本色，种在基因里的因子似乎注定了他逃不开失当的言行和麻烦的磁力，注定了他走在西服革履的同伴中必然举手投足格格不入。
鼎鼎大名的说唱歌手50 cent有首很应景的歌叫做《Be A Gentleman》，在近似《Skip To My Lou》的那样简练、明快的背景旋律下，他唱出了世道的无理险恶和绅士无用，其中反复出现的“It’s best you be a gentleman, and you watch what you say. Or Jesus Christ can’t save you once you go gangsta, friend”听上去似乎是对阿尔斯通的戏谑和调侃。巧合的是50 cent同样生于长于纽约皇后区著名的贫民窟南牙买加。
2004年阿尔斯通在接受Insidehoops的访谈中说“赛季中我思考了什么是我能做到的。任何事都能提供机会。我一直生活在边缘，但在那里（洛克公园）我也总是在边缘打球，我尝试耍些高难技巧，我感觉我是能把它们玩儿转的那类人。”
其年阿尔斯通得到了重返猛龙队的合约，对他的采访一直围绕着Skip To My Lou的老黄历。当时28岁的阿尔斯通回答得非常坦然，他并不忌讳自己的尴尬处境，也没有炫耀街球王的历史，他还是对自己在打的篮球怀着一种信心，live on edge与play on edge的边缘不同，那并非是板凳球员边缘化的人生，而是在可能与不可能的险境中信步游走。他内心坚信自己是那个变不可能为可能的人。
•What A Wonderful World
火箭队22连胜的荣光还是照例在NBA强大的数字统计传统中得到种种印证，阿尔斯通没有放过这次他努力多年才得到的机会，终于用数据控们认可的方式证明了自己。
23分7次助攻胜国王，22分6次助攻胜骑士，21分7次助攻胜步行者，3月16日迎战湖人，麦迪不在状态的情况下，如果不是他贡献31分5次助攻，火箭的连胜纪录早就被科比终结。22连胜期间，他每场平均得分15.7，助攻6.5次，而失误却只有44次。其实这套数据在赛季初就有所体现，并伴随着连胜的到来越发突出。
现在他的角色已经是球队不可或缺的功臣，季后赛前两场因伤缺阵，火箭连输两局，当他复出之后，火箭三战两胜。关键时刻他在三分线外的表现，成为球队的定心丸。他大放异彩，就连当年那位在Fox体育专栏上写他监狱往事的作家马克•科瑞吉（Mark Kriegel）也公开写了一篇向他母亲道歉的文章，说“对不起，我错怪您的儿子了”。
在这篇短文里，阿尔斯通夫人是位善良可爱的母亲，她很有礼貌却也是寸土必争地维护着自己的儿子，还不忘表扬科瑞吉文字幽默之处。给科瑞吉的印象之深，时隔9年之后还记得特地撰写专文向她致歉，当年这位女士的爱子之心情深义重，切切可观。
拥有这样一位母亲，对于出身低微的阿尔斯通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幸运，尤其是跟他的同乡50 cent相比（50 cent的母亲整日忙于贩毒，死于黑帮械斗，在世时对50 cent毫不关心，而50 cent的父亲则从未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家庭温暖与呵护带给人精神的抚慰能形成一股强大的保护力量，帮助人身处窘境不至迷失。虽然多年来处于动荡、怀疑甚至是朝不保夕的境地，在阿尔斯通身上却极少急于求成的浮躁和自视甚高导致的怨天尤人，他不嗜炫耀，平和踏实，仿佛在以一种跟他街球王时期相呼应的小碎步式行进法前进着，并最终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这里没有人触摸你，我们总是躲在冰冷的建筑物后面，我想我很怀念那种触碰的感觉。”这是2006年奥斯卡最佳影片《撞车》里的经典台词，尽管故事发生在洛杉矶，但却反映了这个时代普遍的问题。大卫•柯南伯格在1996年拍过另外一部《撞车》，同样以渴望交流、寻找寄托为主题，虽然表现形式甚为极端。正如文章开头所说的那样，为了生存，所有人都成为套子里的人，或多或少，人们都期待着真诚的交流，与别人，与世界，甚至自己。天赋、职业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我们与这个世界沟通的方式，在阿尔斯通的故事中，有属于纽约皇后区、洛克公园、叛逆高中生、渺茫的前途的黑色，也有属于NBA联盟、法则、西服衬衫、体育媒体的白色，然而真正令整幅画面生动起来的却是属于篮球本身的橙色。在人生的跑道上，星罗棋布着各种比赛和各种赛规，有些是黑黑白白、泾渭分明，也有些是说解不清的灰色。为了生存，为了名利，为了冲动，为了难以表达的欲望，我们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去学习、适应、遵守这些守则，以期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然而生命中也有些价值是超越这些黑与白的，是它们令我们的生命真正活跃，令我们的世界真正多彩。
I see trees of green, red roses too.
I see them bloom for me and you.
And I think to myself, what a wonderful world
也许是小号和爵士乐给了阿姆斯特朗灵感，写出这样惬意、美好的歌曲；而篮球则将是阿尔斯通生命中永恒的亮色。虽然在NBA他也许奋斗余生也无法成为伟大名字中的一员，而在洛克公园，街球手们花样翻新、怪招百出，他也不会是永远的街球王，但他是永远的Skip To My Lou，伴着天真、欢快、透着执着不弃的傻气的儿歌，踏着小碎步前进的跃动灵魂。 |
發表於 2008-6-21 12:24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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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8-6-21 05: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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